(一)
「都回去吧,沒你們的事了。」
阿生走到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向四面八方聚集又散去,他想起電影裡面孔模糊的臨時演員們。隨意死了一個也不會有人發現。紅綠燈變了三次,終於有人用皮鞋跟蹬兩下地板,好像馬兒宣示出發的信號,陸陸續續開門離去。不久屋子裡只剩閃著紅星的菸屁股,和阿生一個人。
他們等待的人叫做阿先,是阿生的哥哥。阿先這名字,看起來平凡無奇,事實上背後的來由也一樣地平凡無奇。當兩兄弟的媽媽還大著肚子時,街坊鄰居老經驗的婆婆就打包票這胎必定是男孩,因此她特地湊足錢到天橋下算命攤請了個名字,叫做福生,希望生來有福,福又生福。怎知九個多月渡過預言是成真了,但一蹦就是對雙胞胎,名字不夠用,於是她直覺地叫先出世的做阿先。久了似乎挺順口的,「先」字似乎又有種上進的意義,因此就這樣定下。
阿先想的則是另一回事,當他還是個小學生為了撿球跑到天橋下,算命郎對他說:「福生,你那雙眼睛真像媽媽」,他恍然了解自己的名字不是從金龍墨條磨出的黑水寫在帶香氣的絹紙上,而是爸媽接著牆邊的水龍頭洗碗一面信口吐出的,即使算命郎能通曉天機開運解厄,也要幾個臭錢做引。他覺得自己突然可以看的好深好遠,但年紀還小的他,難以負荷這樣優越又悲哀的感覺,他本能地擺出孩童該有的天真笑容,對算命郎說:「謝謝你,我媽媽有世界最漂亮的眼睛。」
從此他心中的某些部份開始快速萌發,某些部份則永遠腐敗下去。
這些故事,是高中時候唯一坐在阿先隔壁的短短幾個禮拜他告訴我的。好像每個人的過去除了多數規矩老實的同學們,總有個反常人物,即使記憶中相貌已模糊不清,但那藏著許多奇怪寶物的書包與腦袋,用立可白塗的名言佳句,和放學後的漫長青春,卻像是一把火,照亮著人生路上時常黑暗的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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