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13, 2006

PRESS (2)

他彷彿又看見那個畫面模糊的閃動,像是颱風天打開電視機的灰黑雜訊,干擾著眼前的一切。當時大雨傾盆,走在地下道裡也能聽見細緻雨點織成的白色噪音,綠色磁磚牆裡水管線也共鳴著。他倒持雨傘像握著劍的刺客,專心聽著是否有任何王侯想趁雨夜遁逃。這時窩在角落的流浪漢正敲打著破爛鍋碗,那鏗鏘竟合著路人踏出的時尚節拍,他明瞭這暗號必定蘊藏人生的秘密。他也席地而坐,感受生鏽金屬與昂貴鞋跟的迴音螺旋升上一層層梯級,加入了攤販慌忙關上皮箱的聲音,加入了便利商店櫃檯不自然的歡迎語,加入了越南新娘正音班整齊的朗誦,而課室外的雨點還未斷線。正當他想譜下這獨特的歌曲,流浪漢突然猛烈的咳嗽喘息不止,向旁邊軟倒下去,沒了呼吸。路過的人們全停下腳步,像是演奏會結束起立致敬的觀眾們,若有所失地站著。

那樣激昂的場面震撼著他,好像身體被烙上一幅休止符圖案,滾燙的直發痛到心裡。他明白全世界都躲不開那樣的命運,包括他自己。

但即使如此,現在的他心中再怎麼努力默想,連呼吸都摻入這些意志,也只能微微吹動手背上的細毛。雖然今天也下著雨,電視卻沒有斷訊,甚至清楚的令人反胃。

他受困在一場公演籌備會,所有人都必須參與。他總是無法了解表達能力低落的現代人為何如此熱衷開會。為了討論出公演主題,ㄧ個又ㄧ個文藝青年登台高呼新穎構想,但在擁護者暗中較勁互相牽制下,支持者總是無法過半,氣氛停滯的連靈魂都要凝結。在漫長尖銳的話語亂流中,他即將脫口的點子也自動撤退回喉嚨,不願加入戰局。

在眾人瀕臨放棄邊緣幾乎要請神明開示,從某個角落蹦出了句簡單的話,這一刻他腦中正在設計晚餐的情節。雖然這幾個字飄散在空中,沒有劃出刺眼的火花,沒人因此大聲讚賞,它卻慢慢的,幾乎同時的降落每個人心底,帶著ㄧ種重量,像是指揮家舞動黑棒輕點著音符的力道,不管小提琴大提琴,都一致的靜下來。

"來扮牙膏怎麼樣?"

於是他開始趕工,四處採買鐵錫,鋁片,銀色顏料,準備打造一條牙膏罐。
ㄧ條和人等高的牙膏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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